徐蘅苹

第1105期

响山在哪里？

《方舆胜览》中记载：“响山，在宣城县南五里。”《潜确居类书》载：“响山，在宣城县，当鳌峰之前。两崖对峙，下瞰响潭，潭上有钓台。”权德舆《宣州响山新亭新营记》载：“响山，两岸耸峙，苍翠对起，其南得响潭焉，清泚可鉴，潆洄澄淡。”

胡人是何许人？

汉语的“胡”字，并没有一个十分明确的指代，而是一个随机融通变化的词语，根据前后文所指有所不同，根据时代和地域不同也有着某种程度的变化规律。西汉时代，“胡”意味着匈奴，而到了五胡十六国时代，“五胡”则是指以匈奴、鲜卑、氐、羌、羯为代表的北方到西方的游牧民。隋唐时期，“胡”则多指西域人。但是由于过去的用法还继续存在，所以根据场合不同，有时会将突厥、回鹘等也称作“胡”，概而言之，“胡”最明确的概念应该是“外国”或“外族”。

白居易在《胡旋女》中写道：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

胡旋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

这首诗是说跳胡旋舞的女性被称作胡旋女，胡旋女在鼓乐声中极速起舞，宛如雪花在空中飘摇又像蓬草迎风飞舞......胡旋女来自康居（粟特地区），她们不远万里历尽艰辛来到东方。

中唐诗人刘言史有一首诗《王中丞宅夜观舞胡腾（王中丞武俊也）》

石国胡儿人少见，蹲舞尊前急如鸟。

织成蕃帽虚尖顶，细氎胡衫双袖小。

手中抛下蒲萄盏，西顾忽思乡路远。

......

这首诗的大意是：石国（粟特地区）的胡儿十分少见，在酒樽前跳起蹲舞来就像敏捷的小鸟一样。胡儿头戴具有异域风格的中空尖顶的丝织帽子,身穿紧身细袖的异国情调的编织衣衫,一边跳舞一边将饮尽的葡萄酒杯抛向空中，回头西望不由思念起故乡，深深叹息归乡路之遥远。

中唐时代的另一位诗人李瑞在《胡腾舞》中吟咏；

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

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

从以上3首诗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印象：“胡旋女”“胡儿”一个来自康国、一个来自石国，一个来自凉州，从“肌肤如玉鼻如锥”的特征来看，至少其中一人应该是白种人，而这个白种人来自凉州，考虑到凉州（现甘肃武威）是粟特人的大本营，基本可以断定这3名舞者就是粟特人。安禄山的胡腾舞就跳得非常好，深得唐玄宗的欣赏，而安禄山就是粟特人。1985年在宁夏回族自治区盐池县发现了6座曲霜你迦（何国）的粟特人家族墓葬，其中第6号墓的入口处有一对石制门扉，上面分别刻有跳胡旋舞的男性浮雕，这也是很好的一个佐证。

日本著名的中亚研究学者森安孝夫指出：到中国的胡姬们,则是来自其中的索格底亚那(中国称粟特）、花刺子模、吐火罗(巴克特里亚,今天的阿富汗北部)、波斯等操伊朗系统语言(包括粟特语、花剌子模语、巴克特里亚语、中古波斯语)的女性。所谓胡姬，就是指年轻的粟特女性。

李白与响山及胡人。

上面我们介绍了响山和胡人，他们之间好像并不存在关联，而李白的一首诗则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李白在唐天宝十二年（753）第一次来到宣城，此后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年，宣城大地处处留下他漫游的足迹。“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除了敬亭山之外，响山也是李白喜欢游历的地方。天宝十二年的九月初九重阳节，李白与亲友登上响山，饮宴游乐，写下了《九日登山》：

渊明归去来，不与世相逐。

为无杯中物，遂偶本州牧。

因招白衣人，笑酌黄花菊。

我来不得意，虚过重阳时。

题舆何俊发，遂结城南期。

筑土按响山，俯临宛水湄。

胡人叫玉笛，越女弹霜丝。

自作英王胄，斯乐不可窥。

赤鲤涌琴高，白龟道冯夷。

灵仙如仿佛，奠酹遥相知。

古来登高人，今复几人在？

沧洲违宿诺，明日犹可待。

连山似惊波，合沓出溟海。

扬袂挥四座，酩酊安所知？

齐歌送清扬，起舞乱参差。

宾随落叶散，帽逐秋风吹。

别后登此台，愿言长相思。

在这首诗中李白描绘了“胡人叫玉笛，越女弹霜丝”的歌舞场景，并希望在座的宾客分别之后再有机会来到这里，不要忘记曾在这里“齐歌送清扬，起舞乱参差”。

李白喜欢喝酒，而且喜欢在有胡姬的酒肆饮酒，他在很多诗中都有描绘。“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前有尊酒行二首》）、“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少年行二首》）、“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且就胡姬饮”（《白鼻騧》）、“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

李白喜欢去有胡姬的酒肆，除了饮酒外，这些能歌善舞、有着异域情调的胡姬也许也勾起了李白的乡愁吧。李白出生的碎叶城，就是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而胡姬们的家乡粟特地区（索格底亚那）在锡尔河与阿姆河之间，大部分属于现在的乌兹别克斯坦，语言风俗应相差不大，也可以算是他乡遇故知了，那熟悉的乡音，能够给予漂泊的诗人温暖的慰藉吧。2017年吉尔吉斯斯坦邮政发行了2枚《李白》邮票纪念李白。

长安是当时最大的国际大都市，有胡姬实属正常，宣城离长安有一千多公里，也流行“胡风”也有“胡人”吗？李白的《醉后赠王历阳》可以做个佐证：“双歌二胡姬，更奏远清朝。”历阳县就是现在的马鞍山市和县，与宣城相距不到100公里。况且宣城在唐代属于宣州郡治所在，为唐代上州之一，也是个经济文化繁荣的大都市，自然少不了流行的元素。

清人王琦注《九日登山》时认为：“玩诗意，当是偕一宗室为宣城别驾者，于九日登其所新筑之台而作，诗题应有缺文。”李白与任宣城别驾的宗室因为登响山错过了与宇文太守及崔侍御同游敬亭山，应有些遗憾，同日写下《宣城九日闻崔四侍御与宇文太守游敬亭余时登响山不同此赏醉后赠崔侍御二首》，与《九日登山》情景相接。

响山如同敬亭山一样，如今已不在城外，而在城内了，但一千多年来它们的功能倒是沿袭下来，依然是人们登高望远、怀古抒情、休闲娱乐的场所。

（作者系敬亭山管委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