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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宪严禁设筏碑”的遐思
来源:《宣城历史文化研究》微信版 作者: 发表时间:03-31 14:28

时国金

微信版第1311期

梦里家山,故土依稀,家乡不是一个缥缈的梦幻,而是一片精致的绿洲家园。她的每一丝风吹草动都会牵动我的神经。端午前夕,阴雨连绵,雁翅街头,一幢百年老屋因风雨侵湿,墙倾屋塌,露出几块石碑,我得知消息,立即电话和社区万秋根书记联系,叮嘱他妥妥地存放好。黄梅时节家家雨,公务稍减,遂抽暇赶去,以探究竟。车行坚实的金宝圩大堤,绵绵细雨,朦胧着窗外的视线,青山在右,圩田在左,堤下就是盈盈满满的水阳江。浑浊躁动,顺堤而泻,和我们是一个方向地逐浪澎湃,仿佛也和我们一样,着急地去寻找那一段封尘多年的历史。雁翅老街,宽不盈丈,与新街相比,显得很是破败。青石板早就换成了水泥地,偶有挑檐,斗拱,垛墙,横桁矮窗,也油漆剥落,两边的木质檐廊和槽门皆已斑驳陆离,偶见一段灰砖墙也是风雨沧桑,所见之处,无不显现出繁华之后的苍凉。其实水阳江畔的老街全都不甚宽敞。也许是沿堤设街,地皮紧张;也许是从商业经营考虑,所谓宽街无闹市。规划有序的一字街都是檐角相抵的一线天状。油榨,新河,水阳,雁翅,乌溪,黄池,一路下来都是一个模样,中间一条街,两旁门店。走在街上有一种深邃的气息。古碑就在雁翅老街的上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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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宝圩虽然历史悠久,往远了说可追溯到东汉末年。但真正上百年的物件也是屈指可数,更甭说是文物。尤其在雁翅和水阳,除了历年的水患淹没,太平天国和日寇侵华时期都曾被烧杀抢掠,付之一炬。这是一块饱经风雨的土地。古碑能历尽沧桑幸存下来,重见天日,作为圩乡人,我就觉得弥足珍贵。碑有三块。其中一块题为“奉宪严禁设筏碑”,立于大清光绪七年。古碑自有气场,不怕风雨侵蚀。虽历经一百多年,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一个地方,没有几块古碑,那就宛如此处断了根基。某个节点,没有碑记,历史就显得平淡而寡味。于是石碑有时便是很称职的历史解说员。这块《奉宪禁筏碑》就讲述了明清时期一段渔民和圩民之间的故事。水阳江行至金宝圩段,原有三个出水方向,一是东面经牛儿港至固城湖,由胥溪经溧阳入太湖。自明代高淳东坝修筑,东向之水被阻。一是西向由裘公河至黄池河经芜湖入长江。还有一个是北向经花津湖由姑溪从当涂入长江。渔民在花津沿河一带拦河设筏,容易阻遏水道。这种渔筏是“以竹木芦席从河底竖柱而起,上覆以土,中流一缺,仅可通舟,虽稍能出,而筏内之水每加于筏外一二尺,数十里内,连设四筏”。筏头与筏尾的水位就相差一二尺。这样用渔筏捕鱼导致圩田积水难消。冬令二麦难种,夏令低田淹没,以致栽插难成,寻常危害如此,每遇大水殆尤甚焉。花津湖一带,在明代虽同属南直隶,但却分属应天、太平、宁国三府,因此,处理这样的事件,难度可想而知。好在水利是农耕文明的命脉,不管哪级政府都是高度重视,都有责任以水利大局为重,保持河道畅通。恰在此时,官至刑部主事的雁翅人唐金颖致政归里,正居家综理家政。作为一方乡贤遂毫无避让地以其影响力推动了此事的解决。万历二十二年(1594)三府联合发布禁令,严禁设置渔筏阻遏水道,并将设筏之人“从严惩办”。此令在执行中历经几百年后又出现了反复。清光绪年间有“沙埂唐宅圩等处刁民藐法不遵,仍敢拦海港口湾、渡沙店、釜山湾,硬设坚筏五道遏水不流”。因事关水利,地方各级政府非常重视,江宁布政司会同安徽布政司、太平府当涂县知县提查了拦河设筏的三位主犯,并从严惩办。为此在金宝圩特颁示勒石,“自示之后只准用网捕鱼,不得前设筏插箔改遏水道,倘敢故犯,一经查处,定即究办,绝不姑息。” 矗立碑旁,渔民捕鱼的嬉笑声和圩民农田被淹的怨骂声,穿过时空隐约回荡在我的耳边。以农为本,民安为上,乡贤们上下奔走,奋力疾呼反映民瘼,官员们不畏车楫辛劳,聚于水阳江畔,现场勘验,果断处置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终使问题得到了有效解决,庞大帝国统治下,基层的矛盾依然在这种地方自治体系与帝国行政体制间的互动中化有为无。地方乡贤的作用不可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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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雁翅不远,上溯约15公里的水阳江右岸,有一座小山,叫禁碑山,同样也张显了地方士民对推进地方治理的重要作用。禁碑山因曾树一禁碑而得名。古碑落在何方,已很难寻觅。这件事却补记在光绪《宣城县志》上。纵然是纸上消息,掸掉历史的灰尘,那沉睡数百年的往事,还是清晰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康熙三十三年(1694),邑令薛君履勘,得慈溪西山系郡城护卫,且附近坟宅甚多。近因无赖搆引芜湖钢坊硃店,挖盗红沙红土,致伤龙脉。士民李凤阁等呈吁制抚各宪请禁,并给示立石。当地流氓无赖为谋私利勾结芜湖的企业主,在水阳江畔的长山挖盗红沙红土,运之芜湖供泥灶矾红之用,实属非法采矿,破坏了生态环境,是一件典型的环保事件。因地处偏远,偷盗分子又是外县人和无赖流氓,没有官府的介入,地方上很难制止。


地方士民李凤阁不畏强暴,积极牵头吁请官府勘禁。邑令身体力行,勘实情形后,要求永远斥禁,并立石告之。这实在是一起在治理环境事件中政府和绅民有力合作,并取得长期性效果的典型案例。我们无法揣摩当年李凤阁上诉的心路历程,也无法看到他辗转百里,乘船挂帆逆流而上入城上访之艰辛。期间是一次、两次?还是数次为民代言?有没有受到暴民的威胁?是求爹爹拜奶奶,屡吃闭门羹?还是玉树临风对簿公堂慷慨陈词?但他终于以一介士民之力得到了公堂的支持,解决了盗挖这一环保事件,并落实了长效措施,立碑为志。如今,碑虽不存,但山以碑名,传之民间,沧桑百年,已然成了人们心中的一座丰碑,环保的理念如水蕴沃土般沉淀在人们心底。百姓口耳相传本身就是环保意识的一种最有力的宣传。前些年全国各地也出现了一些破坏生态环境的违法行为。有的是地方狠人无赖勾引,普通百姓敢怒不敢言。有的就是与政府部门的少数实权人物相勾结,具有部分合法性,也致百姓怒而无法言,告诉无门。生态环境形势面临着严峻的挑战,群众要求改善生态环境加快绿色发展心情十分迫切。中央顺势而为,及时向全国各地派出环保督察组,接受群众举报,形成有力的上下互动。许多违法事件得到了有效的遏制,整治成果非常明显。究其原因就是看得见的敢说,说了有反馈有行动。清晰畅通的言路和强劲有力的整改措施有机互动,推动了生态文明建设迈上了新的台阶。实际上治理的核心要件就是信息畅通,互动有序。几百年过去了,水阳江水依然汩汩流淌,虽然小船孤帆已然远去,青山,蓝天,白云却依旧相伴。面对这绿水青山,我发现我们和李凤阁相隔也就是一片孤帆远影。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在世上磨练心性,觉悟人生。于风雨奔走中去履行自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初衷。于是,还是对李凤阁这样的乡贤怀着敬仰。倘若有一天能找到禁碑山的那块碑,我们一定要再把它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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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解决后,如何以案示警,以儆效尤,推进地方教化?在这方面,地方乡贤仍然表现出较高的积极性和较大的热情。圩内这就有这样一块类似的碑,碑文也载入了县志。金宝圩圩中阜其南而倾其北,故有界堤以圉上下,勿受邻壑。这界堤就是扁埂,使全圩有上、下坝之分。撤乡并镇前上坝主要是裘公乡、水阳镇区域,下坝为雁翅乡全域及大部分杨泗乡区域。下坝汛期受河水之患什三,受邻壑之灾什七。为此,汛期防扁埂南面之水漫溢于北是下坝乡民的一项重要任务。 话说万历年间,水患频至,上坝的圩民为阻水患,偷偷地破堤放水,被下坝的圩民逮住,主犯是一姓徐的,坐罪伏法。又有包氏、丁氏并倚为奸,以数十穴引流下倾。下坝叫李孝一的圩民发现后去阻止,包、丁二氏群触之,导致李孝一落水溺亡。官司打到县府,最终李孝一“高封其墓,以为死事者劝”。包、丁二氏伏法,让作奸者知惧。至此,此事仿佛已处理结束,但乡绅们没有就此罢休,要以案说法,勒石以示。于是找到了正侨寓留都南京的乡贤唐一相。唐一相是万历庚戌年进士,又是本地在朝命官,无论是学问、乡情、影响力都是合适人选。但他却没有执笔,而是遣使问记于他的好朋友翰林检讨王肯堂。王肯堂是金坛人,出身官宦世家,官至福建参政,也是一位大医学家,在江南一带闻名遐迩。王肯堂欣然撰写了《金宝圩中堤旌义慎防记》。先生一言记之,永垂不朽。现在想来,乡贤们似乎深谙人们健忘的弊病,或知道岁月剥蚀的巨大力量,希望用碑刻的形式,来铭记那些不该忘记的道德教化、规范制度。碑石的坚硬还不足以展示他们对此一规制的不朽传承,还要跨山涉水到金坛,找到一等一的大家撰文,借助名人的影响力以陈此事。如此辗转劳心费神,着实让人震撼!也正因此,我们才能在县志中读到似乎遥远却又近在身边的故事。对此,除了敬仰,还有什么呢?

1999年大水,上坝的裘公区域已是内涝严重,但下坝的雁翅、杨泗两片都安然无恙,就是因为当时的两个乡的班子成员基本是本地培养及长期在圩乡工作的人员。扁埂防范作为一项重要的防汛重点,王坝、芮坝、老坝头几处漫水都被及时处理好了。在防汛这样很接地气的工作中,无论是发现险情、判断决策,及时实施,都来不得半点虚浮。了解情况,熟悉埂情,富有经验的地方乡贤不可或缺。所谓家门口的塘应知深浅,地方自治体系发挥的作用会更有效率。 驱车而回,雨霁天晴,车行堤上。圩田在右,抬头望去,草色青青的禾畴丰盈滴翠,清风吹过,让人心旷神怡。青山在左,涛涛浊水依旧北向而流。许多人物走了,许多故事还是留了下来。当前,我们正在实行长江大保护,十年的禁渔期,在那些先贤们身上我们能否受到一些有益的启示呢?(作者系宣州区政协主席)

【责任编辑:zhangling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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